3月8日,，張偉麗衛(wèi)冕UFC的消息振奮了此刻正處于特殊時期的國人,，綜合格斗（MMA）這項小眾的、看似野蠻血腥的競技運動項目也因張偉麗而被更多人關(guān)注,。對張偉麗來說,，這一路走來的艱辛，此刻便是最好的回報,。她曾發(fā)過一條微博“人有兩條路可以走,，一條是必須走的，一條是想走的,，你要把必須走的路走漂亮了,，才可以走想走的路?！倍谒磥?，格斗,，便是必須走的路。

衛(wèi)冕冠軍

3月8日,，張偉麗在美國拉斯維加斯舉辦的UFC248站女子草量級世界冠軍衛(wèi)冕戰(zhàn)上,，通過五個回合的激烈血拼，成功擊敗對手喬安娜·耶德爾澤西克,，衛(wèi)冕冠軍,。這一消息極大地振奮了此刻正處于特殊時期的國人，綜合格斗（MMA）這一小眾的運動項目也引起了人們的關(guān)注,。

提及MMA,，大多數(shù)人可能并不了解。這是一項融合多種武術(shù)搏擊流派的新型體育運動項目,，可分為兩部分：站立技術(shù)和地面技術(shù),。站立技術(shù)融合拳擊、散打,、泰拳,、空手道等武術(shù)流派；地面技術(shù)主要包括地面的拳腿膝肘攻擊和巴西柔術(shù)的降服技術(shù),。而UFC與MMA之間的關(guān)系,，可以將其類比于NBA與籃球比賽，換言之,，張偉麗所獲殊榮,，可與NBA比賽中的MVP等量齊觀。

相較于其他競技比賽,，MMA顯得更為直接與“粗暴”,。在比賽過程中，雙方選手不戴任何頭部護具,，但都必須佩戴護齒,。對抗中所使用的手套為“分指拳套”,，不同于拳擊比賽常見的拳套,，它的特點是對手部的要求更高，由于解放了手指,，更容易實現(xiàn)抓握,，對拳峰（中指根部突出位置）擊打的準(zhǔn)確性更高，對抗時的精神壓力也相對更大一些,。

而這一比賽自1993年第一屆UFC舉辦以來,，從未有過中國人，甚至亞洲面孔得過冠軍,，入圍人數(shù)也屈指可數(shù),。打破這一局面的,，便是張偉麗。

2019年8月31日,，深圳場UFC冠軍爭奪賽上,，張偉麗以42秒的成績戰(zhàn)勝了彼時的UFC草量級冠軍杰西卡·安德拉德，一舉成名,。而此次的衛(wèi)冕,，同樣意義非凡，令人振奮,。

勝利來之不易,，賽場上的激烈碰撞之余，張偉麗面對的,，還有場外的種種狀況,。

受疫情影響，這次前往拉斯維加斯的參賽之路可謂一波三折,。彼時,，美國早已禁止中國航班入境，為此張偉麗一行人決定從泰國中轉(zhuǎn),，但泰國在不久后也被美國列為疫情嚴重地區(qū),，他們只好輾轉(zhuǎn)到阿布扎比，在此停留隔離14天后,，才成功入境紐約,，轉(zhuǎn)到拉斯維加斯。

比賽新聞發(fā)布會上,，她的對手喬安娜使用“垃圾話”戰(zhàn)術(shù),，“別惹波蘭力量，我會完爆你,，你從來沒遇到我這么強的對手,，你不知道做冠軍意味著什么，我會證明你就是個小女孩,，你不尊敬這項運動,，我會在周日的比賽中讓你臣服，我會讓你放棄,?！倍鴱垈惾堂鎺⑿Γ皇禽p描淡寫回復(fù)了一句“Shut up”,。

賽場上的張偉麗,，以勝利回饋了喬安娜一記響亮的耳光。這場持續(xù)25分鐘的對決,，由于張偉麗地面技術(shù)兇猛,，而喬安娜又極其防摔,，比賽自始至終在站立中進行。雙方出拳極多,，面部傷痕累累,，張偉麗的右眼角被撕裂，而喬安娜的額頭被猛烈擊中后鼓起一個腫包,。

在誰都無法給予對手致命的重擊后,，比賽不可避免地進入了第五回合。最終比賽的數(shù)據(jù)統(tǒng)計顯示：整場比賽,，頭部打擊張偉麗104-75,，身體打擊19-50，踢腿46-62,。最終張偉麗被判定勝利,，成功衛(wèi)冕。

她用實力征服了對手,。“在這個八角籠里,，我覺得所有的人都值得尊重，我不希望在八角籠里說垃圾話,。我覺得在這個平臺上,，我們都是武者，都需要互相尊重,，我們需要給孩子們做一個好的榜樣,，因為我覺得我們是冠軍，我們不是暴君,?！?/span>

必須走的路

張偉麗曾在微博中寫道：“人有兩條路可以走，一條是必須走的,，一條是想走的,，你要把必須走的路走漂亮了，才可以走想走的路,?！?/span>

而對于張偉麗來說，格斗,，就是她必須走的路,。

對于武術(shù)，張偉麗自小便十分癡迷,。12歲時，父母便將她送到了武校,。她是班里少有的女孩子,，有頑劣的師兄欺負她,，美其名曰要和她打?qū)崙?zhàn)。天真的張偉麗答應(yīng)了,，結(jié)果經(jīng)常被打得鼻青臉腫,。被欺負的滋味當(dāng)然不好受，她也不是沒哭過,。那段時間流的眼淚,，有在傷痛面前的脆弱，但更多是不服輸和不甘心的倔強,。

于是她潛心和老師學(xué)習(xí),，7個月后，她在實戰(zhàn)對練中,，打贏了當(dāng)初欺負過自己的人,。天道酬勤，14歲那年,，她拿下了江蘇省青年散打冠軍,。

可同時，高強度的訓(xùn)練,、招招重拳的實戰(zhàn)充斥著她的生活,，難免傷病纏身。對運動員來說,，受傷這件事,，很容易給自己的職業(yè)生涯判下死刑。三年后,，她不得不退役,。傷病終止了她的夢想，也偷光了她人生的選擇,。

夢想,，在現(xiàn)實面前顯得不堪一擊。生活還要繼續(xù),。退役后,，張偉麗來到北京投奔已經(jīng)工作多年的大哥張偉峰，在這里,，她當(dāng)過幼兒園老師,、酒店前臺、超市收銀員,、保安,、保鏢……短則半年，長則一年,，都干不久,?！澳憔透杏X好像這不是我熱愛的事，干著沒勁兒,，沒有激情,。”

真正讓她動心的工作,，是一家健身房的前臺,。在這里，她看到了擂臺上掛著的半人高的沙包,，她問經(jīng)理：“我可以練嗎,？”在收到肯定回復(fù)后，她決定留下來,。

這給她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絲鮮亮,。每晚九、十點鐘健身房關(guān)門之后,，偌大的健身房常常僅剩她一人,，沒有教練指導(dǎo)，沒有人旁觀這一切,，她就這樣一個人練啊練,，她也不知道這一切有什么意義，只是覺得“我喜歡這個……我得練”,。

在這里,，她結(jié)識了常在這里練巴西柔術(shù)的吳昊天，常在下班兒沒事的時候跟著學(xué),，慢慢摸索著,，學(xué)會了十字固、鎖腳等技巧,。實戰(zhàn)時,，吳昊天驚訝于她的力量與技巧，出于欣賞,，將她帶到了四惠的一家拳館“拳天下”,。在這里，她見到了她的伯樂蔡學(xué)軍,。

蔡學(xué)軍至今記得第一次見到張偉麗的情景,。2012年，年輕姑娘在拳館打?qū)崙?zhàn),，對手是扎著小辮的吳昊天,，中國最早的MMA運動員之一。兩個人你一拳我一拳，打得虎虎生風(fēng),，“打上火了,，都不收手”,。蔡學(xué)軍有點兒驚訝,，他看到那個姑娘身上有股其他人都沒有的兇猛勁兒，盡管跟更有經(jīng)驗的吳昊天比,，她的力量和速度弱了很多,，但氣勢上完全不輸。

之后,，張偉麗的行程單上便多了一項——去“拳天下”訓(xùn)練,。每天六點鐘，張偉麗會從上班的地方坐一個多小時地鐵去拳館訓(xùn)練,，上午訓(xùn)練完,，再坐一個多小時地鐵回健身房上班，或者去地鐵口發(fā)傳單,。

她一直維持著這種兩頭跑的狀態(tài),，哥哥張偉峰也曾勸過她：“練練就行，該工作工作,，該找對象找對象,，該結(jié)婚結(jié)婚，這樣會生活得更好,?！钡砻娲饝?yīng)以后，還是繼續(xù)在找她的愛好,?！懊妹眯愿窬髲姡敫墒裁炊嫉酶沙?。記得一次在餐桌上再次聊起這個話題,，妹妹平靜地回了一句‘我選擇了這個路，跪著也要把它走完’,?！?/span>

“上去漂亮點，下來漂亮點,，就可以了”

2014年,，張偉麗從健身房辭職，開始全職打比賽,。

然而,，她的MMA職業(yè)生涯只維持了一個星期，幾乎和她的散打職業(yè)生涯一樣倉促夭折。那是一次偶然的腰傷,，卻著實把她砸到了人生谷底——“我受傷那會真的是急死了,，腰剛剛好了一點我就立馬回去訓(xùn)練，結(jié)果腰的另一邊又傷了,。我就只能天天坐在訓(xùn)練場邊上看別人訓(xùn)練,，那真的太難受了，沒工作,、沒訓(xùn)練,、沒比賽，什么都做不了,?！?/span>

對她而言，這是一個極大的刺激,，她決定,，再不去訓(xùn)練場。

朋友回憶道,，那段時間,，張偉麗要么坐在沙發(fā)上，望著窗外巨大的鳥巢體育館發(fā)呆,，要么自己躺在一間屋子里,，動彈不了。“你跟她聊天,，明顯感覺到?jīng)]什么活力,，她在很低谷的狀態(tài)里，感受不到她的自信了,?！?/span>

在蔡學(xué)軍看來，當(dāng)時的張偉麗可能再也打不了MMA了,。他離開了“拳天下”,，之后盤下了一家新的拳館，主打業(yè)余人群的培訓(xùn),，張偉麗在這家拳館幫忙,，干得很起勁兒，當(dāng)前臺,、銷售,、會計，甚至還兼職代課,。

日子像水一樣流過,，忙碌中，她慢慢接受了自己可能再也無法打拳的事實，痛苦也漸漸平復(fù),，以前別人問她,，不練了你干啥？她總說不知道,。后來她覺得,，即使不練了，能干的事情也挺多,。直到整整九個月的康復(fù)治療之后,，她的腰才漸漸有了起色,。

2015年6月,，張偉麗終于重新開始訓(xùn)練。也許是因為失而復(fù)得,，張偉麗毫不惜力,，刻苦訓(xùn)練。就連生日那天,，都是她在臺上打靶,，團隊其他人把蛋糕端過來，她吹完蠟燭又立刻繼續(xù)練,，吹蠟燭時都累得要吸兩口氣,。

這種近乎偏執(zhí)的毅力，造就了她今日的成功,。

格斗需要高度自律,，肉體和精神都強悍的人才能走得更遠。在蔡學(xué)軍看來,，大部分運動員都輸在了后者,。他曾帶過很多MMA運動員，大部分人打出名頭后迎來追捧,，會放棄職業(yè)道路,，開拳館賺錢。好苗子開拳館賺錢,，剩下的出不了成績,。他帶運動員出國打比賽，外國教練總帶著憐惘的眼神,，比賽輸了,，他們會安慰他：“你們打得特別好，只是沒有抓住機會,?！蹦鞘撬麩o比難受的時刻。

張偉麗和其他人似乎不太一樣，她近乎頑愚地專注于格斗這一件事,。每次去比賽,，回來休息三四天，就開始跑步訓(xùn)練,，準(zhǔn)備下一場,。

對于張偉麗來說，格斗這件事,，她想要打到不能打為止,，“自己狀態(tài)不好的時候，或者是確實沒有辦法打的時候,，就不打了,。”她也清晰地知道,，冠軍頭銜遲早會被更強的人替代,，但那也沒什么，“你成為冠軍,，肯定有下來的那一天,，但是，上去漂亮點,，下來漂亮點,，就可以了?！?/span>

張偉麗十分感謝格斗這件事,。她記得小時候的自己，由于長得像男生,，總被誤認,，她常因為外表而自卑。后來走上格斗,，她擁有了強壯的肌肉,、傷痕累累的肉體、粗大的手,，離柔弱的女性形象更加遙遠了,。但她不再為外表自卑，格斗成了她最大成就感的來源,，“打拳和生活是一樣的,，我覺得自己更堅韌，也更堅強了,?！?/span>（刊于《記者觀察》2020年第7期）